2022/06/10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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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近来实在是犯了五月病,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觉得无聊。买了一本关于泛调性音乐写作的《二十世纪和声学——原创样式与应用》,但也只看了十多页,连第一章的谱例都搞不懂,弹下来也分不出个中何以精妙。——就像之前读武満徹「系図」的总谱,就算是对着录音也不能确认各个音符扮演了什么角色,而总之听着都很漂亮就是了。之前表示“看那些计算机科学的论文个个都很厉害,也不知道从何创新”之时有人说:你需要多长一个发现的眼睛,那或许我还需要再长一个无调性的耳朵。又买了クマノイ老师画的CG集,很漂亮,而猛汉王又很好玩、関谷あさみ老师5月的新刊又很好看,算是在肥宅的征途上又跑出了很远的距离。

没写完什么曲子。太难写了。倒是觉得每一首都能开个好头,但是写到约莫四五十小节就变得焦头烂额,而开出的好头也变得不好听了起来。——写了名为“Ie Mora”的听起来很悲伤的合唱团-交响音乐:这个作品的前40小节与我的平均水平差距过大,以至于我难以确实真的是我写下的。——然后就写不下去了。倒是好在最近感受到了耳朵的进步:再次听一些旧时听过的音乐,居然能发现很多新的细节,甚至能指出这一段都有什么乐器,因此实在是高兴了很多天。

想要去JLPT考个N1证书,一个月背了60个語彙。

对于计算机的专业课也拿不准什么方向,总是东看一点儿,西学一点儿,到头来也记不住什么知识或技术,练不出什么手艺。每想这个就觉得极度无力,还是当个鸵鸟,不要去考虑这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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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个月来思维阻滞,又没有什么激烈的情感来激发,在写这一篇记录的时候就稍有艰难,一点儿没有平常写文章的流畅。整天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才憋出这么多文字,有点儿像中学时期为了回答作文题目而编那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废话。

转念就一想,“啊,为什么要写呢?”——最终我认为这样的问题之答案必然就在其过程。我可以说这样的写作是没什么显在的目的,诸如投稿收取稿费或赚得名声之类的意义。但在将某些情绪转写为文字或音乐的过程中,这些情感就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因此产生这些情感的事件就随之脱离了虚无,就算是遭遇了什么不幸,它至少也可以用来编织文字或音乐;而这种作品的创造反而赋予生活中广泛的不幸以某种超越的意义。虽然这种想法可能过于温和,但它确是当下遇到什么艰难困苦的唯一逃避方式。——至少比那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要向乐观的角度看”的掩耳盗铃妥协者更知一些物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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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读完了谷崎潤一郎的《阴翳礼赞》——这是本随笔集,而其中有一篇叫《阴翳礼赞》。——也就不能说是“什么正经事都没做了”,——虽然我一直不理解所谓的“正经事儿”到底应当指什么。这本书在我读完第一章之后,我就把它放在了「自己最喜欢之书籍排行榜」的第一位,是继《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银河铁道之夜》、《1984》等之后的新榜首。或许是翻译家的功劳,——有空应当读一下日文版——这本书用相当轻松的语言准确剖析出东方美学,特别是日本美学的些许微妙特征。日本美学的讨论,特别是从江户时代之后的物哀一类,就是要想办法与古中国审美划清界限,从而产生文艺复兴一般的精神重建。故而读这本书是断然不能有什么“民族主义”偏见的,——实际上接触任何智慧都不能带有这种立场。而愿意欣赏什么美,那只在于个人口味,而与这个人生于何处、说什么语言无关。

我向来很喜欢物哀那一套,但又很难说出什么叫作物哀。一说叫“放弃从作品中传达伦理道德观念,转而传达纯粹的感情”:这种说法是对江户幕府所推崇的儒教审美之鲜明反对,——凡是读过那些“济世经国”的儒教文章,您就知道为什么说它是一种反抗。这种说法可以引申为是对“人类本源情绪的呼唤”,故而被和辻哲郎称为“永遠の根源的な思慕(永远的对根源之思慕)”。——我是很讨厌说什么人之“根”的,听着就像是要吃人,但若是说“激发人的本来情感,是人对自身作为人的探寻”,却又没什么不妥,毕竟他说人到最后还是人,而不是“根源的傀儡”。而一说又叫“推崇目睹事物之终焉的悲伤情绪”,这种说法倒不是宣長等人所提,但也到处流行,而这种审美倾向确实能在日本人的生活及文艺中找到,我倒是认为它该归于侘寂一类。他们爱看樱花、烟火这种短暂的事物,而无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他们都愿意赶赴这美学的邀约,就像是去见那久未谋面的恋人。而当他们看到如此的终焉,反倒是会得到某种微妙的满足——“当人们目睹一场美丽的盛宴消逝时,反而能找到安心感”。我近来倒是越发喜欢这一套了,它赋予万物之终结以美的色彩,这样一来这些终结也就有了些许真理的意义,而不仅仅是虚无的恐怖了。因此下一步真该去看《源氏物语》,或者去再了解一下神道教。

然而《阴翳礼赞》本就不是讲物哀的,也不明白我缘何就想到了物哀,还瞎扯了一大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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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么乱我心的事儿呢?

我始终不理解为什么硕士毕业需要企业实习经历。而企业里的那些工作方法又都不会,而想要去实习又需要被人面试考察,——这点我不理解:这些企业到底是要我当实习生,还是要我做高级工程师。

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不去想,不去想。反倒是觉得当初决定钻到那些有机实验室里,可能还会做点儿什么成绩来。——我自认为还懂点儿化学。我倒是更愿意去什么交响乐团当一个谱务助理,——帮忙打印乐谱的那种,来满足我的毕业要求。

但是不可以后悔。——人的所有经历与决定陶冶了他自身和他的生活,因此这些历史就是人自身的部分,而我又为什么要否定自身的一部分呢?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为自己开脱,——又不是为或向外部的苦难开脱,称不上自欺欺人。至于什么外在的眼光,只能由它去,而不能真的听从他们的评价。——这一点来讲我倒确实把物哀落实到了自己眼中的生活。而我始终不愿投入的异化墓场在向我展开怀抱,而这种现世的生活打算什么时候要向我下手,也难以确认。到时候它下它的手,我物我的哀,就再好不过了。——但真的可以这样吗?

随后一想,就算是能姑且融入这种“本来的生活”,或许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胜利。倒是也考虑将来我是否能像那些握有捍卫自己之力的人一样,看到此时所写,嘲笑道“你看,又在无病呻吟了”。但又不敢估量它的代价。

为什么人一定要烧尽自己才能得到一丝一毫守护自我的力量呢?